[生于“汶川” 逝于“蘆山”]

大秦人家Ⅱ

    王延霞

　　遇難地：

　　蘆山縣縣城

　　2008年5月13日2013年4月20日

　　終年：5歲

　　幺女從不怯場，愛唱歌跳舞，愛背唐詩。有次小家伙學(xué)了首新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币贿叡痴b，一邊用雙手捋著下巴，裝出有長胡須的樣子。

　　高永瓊和丈夫王洪武曾覺得，“幺女”是上天的恩賜。

2008年5月12日，還在母親肚子里的她，經(jīng)歷了汶川地震；第二天，王延霞平安誕生。

　　5歲的王延霞差點(diǎn)就挺過第二次災(zāi)難了，可上天收回了這恩賜。

　　厄運(yùn)在4月20日來臨，倒下的墻，砸中王延霞的后背，隨后是肺出血，救治無效。

　　父親王洪武說，她的幺女，命中注定，地震那天來，地震那天走，生與死，都在地震中。

　　完美幺女

　　高永瓊給人看幺女的照片，女孩兒眉目清秀，臉像熟透的蘋果，歪著“妹妹頭”，穿著紅彤彤的裙子，一手?jǐn)[出V字，一手牽住裙擺。

　　高永瓊說，幺女愛美，最喜歡穿裙子，不論什么顏色，穿上就歡喜。

　　她似乎在一夜之間看到女兒長大，記不起是哪一天，從前那個(gè)胖乎乎的嬰兒瘦溜了，越來越愛美。

　　有幾次，她見幺女偷穿她的高跟鞋，盡力學(xué)著大人邁步子，卻只能踉踉蹌蹌地走。

　　地震前兩天，她們母子三人去逛街，幺女自己跑去看夏天的涼鞋，吵著要買，高永瓊不答應(yīng)：“家里還有呢。”

　　女兒嘟著嘴，有些生氣，卻沒再堅(jiān)持。

　　在高永瓊眼里，這是女兒的懂事。她想起每個(gè)晚上，摟著女兒睡覺前，寶貝兒主動(dòng)地給她遞毛巾和拖鞋。

　　幺女曾跟她說，長大想做個(gè)警察，在幺女心中，這是威風(fēng)的職業(yè)。她覺得幺女生了女兒身，有顆男兒心。

　　在鄰居家吃飯，只盛了一碗飯，4歲的幺女?dāng)D到鍋邊，仰頭大聲問：“我哥哥的飯呢？”

　　記得地震前一晚，女兒躺在高永瓊懷里，喃喃地說，我們老師明天有比賽，希望她能拿冠軍，然后沉沉入睡。

　　如果時(shí)空永駐在此，不再變幻，多好。

　　是不是女兒太幸運(yùn)、太完美，上蒼才要帶走她。高永瓊時(shí)常想。

　　“我恨地震”

　　10歲的王延高在作文里，述說妹妹王延霞遇難的經(jīng)過。題目是《可怕的地震》的作文，結(jié)尾語是：“我恨地震，它奪去了我妹妹的命?！?/font>

　　高永瓊也恨，5年前，她已經(jīng)歷了一次汶川地震。

　　那天，挺著肚子、即將臨盆的她，感覺房子搖晃。

　　店鋪是矮小的平房，靠著二層小樓，她擔(dān)心小樓一垮，砸中平房，慌慌張張往外跑，抬頭就見瓦礫呼啦啦往下砸。

　　第二天，王延霞來到人世。高永瓊和丈夫歡喜，幺女平安，“地震寶寶”必有后福。

　　這種福氣沒能延續(xù)到第二次災(zāi)難。

　　從地上抱起幺女時(shí)，高永瓊還沒察覺到異樣，她只是看到女兒的背，淤青了一大片，蘆山醫(yī)院里，醫(yī)生給孩子打上點(diǎn)滴。

　　情況并沒好轉(zhuǎn)，王延霞開始腹脹，小聲叫著“好痛”，高永瓊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沉。

　　臨時(shí)調(diào)度的一輛救護(hù)車，載著她們直奔雅安。

　　高永瓊最后悔自己離開廁所的一小會兒，回來時(shí)，丈夫說幺女不行了，她抱過女兒，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懷里沒了生息。

　　高永瓊想到，地震前一天，幺女用報(bào)紙折了個(gè)帽子，喜滋滋戴在頭上，讓爸爸用手機(jī)拍照片。“按這里的風(fēng)俗，戴白色帽子看起來像奔喪，不是好兆頭?！彼睦锊话?。

　　果然，第二天，幺女走了。

　　兩個(gè)心愿

　　女兒下葬當(dāng)天，高永瓊?cè)チ颂丝h城。這是她的傷心之地，本不愿再來，“但我必須了女兒一個(gè)心愿”。

　　地震前幾天，女兒跟她說，天氣熱了，想穿絲襪，但忙忙碌碌幾天，她忘了買。

　　縣城里的鋪?zhàn)哟箝T緊閉，高永瓊找到了唯一一間開著的老板娘碰巧回來取東西，但不肯做生意。

　　她求了好久，講女兒的故事，對方破例賣給了她。

　　王延霞還有個(gè)愿望。

　　今年3月，爸爸王洪武生日時(shí)，幺女乖巧地作揖：“爸爸生日快樂，能讓我吃蛋糕嗎？”

　　王洪武哄她：“大人的生日沒有蛋糕，等你生日時(shí)，給你買個(gè)大的?！?/font>

　　5·12臨近，幺女的生日也快到了，高永瓊琢磨著，怎么也要找個(gè)地方，給女兒訂生日蛋糕。

　　這種時(shí)候，哪里去找蛋糕，丈夫勸她作罷：“觸景生情?！?/font>

　　她越來越覺得對不起女兒，她常自問，為什么沒有趁幺女還在世，帶她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到處去耍。

　　全家人唯一一次出游是清明節(jié)，打算去成都的游樂場，因?yàn)榉饴?，車子拋錨，沒去成。幺女嘟著嘴，不言語。高永瓊始終不能釋懷。

　　而幺女的生命，始于“汶川”，終于“蘆山”。

　　“頭七”快到了，高永瓊耳邊常響起幺女的聲音，一聲一聲，叫她媽媽，叫她抱她。

ジ簡單的幸?！?/a>

小天使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