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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級
天行健 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 地勢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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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先進(jìn)》: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朱子對這章是這樣注解的:
“問事鬼神,蓋求所以奉祭祀之意。而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問也。然非誠敬足以事人,則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則必不能反終而知所以死。蓋幽明始終,初無二理,但學(xué)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之如此。程子曰:‘晝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則知死之道;盡事人之道,則盡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蜓苑蜃硬桓孀勇?,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
通常認(rèn)為儒家對于鬼神和死亡問題是避而不談的,如孔子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yuǎn)之,可謂知矣”??鬃诱f“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好像是對子路的問題不愿回答,隨便推托過去,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表現(xiàn)。但從朱子的注解可以看出,“未能…,焉能…”不是相互排斥的選擇關(guān)系,而是前后遞進(jìn)的關(guān)系。如程子說:“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
朱子說:“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則必不能反終而知所以死”,這句源于《系辭傳》:“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此外,《中庸》也偶然談及鬼神,如“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在《禮記·檀弓》中,子張說:“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幾乎”。正如儒家主張盡心知性而知天,而不會脫離人和事而去懸空談一個“天”或“道”。同樣,儒家決不是不談鬼神和死亡問題,只是“幽明始終,初無二理”,所以不會舍生而談死,不會不去修身以安人,而只去祭拜鬼神。“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久矣?!笨鬃拥幕卮鹗怯猩钜獾摹?
為什么“原始反終”,就能“知死生之說”? “君子曰終,小人曰死”,“終”與“死”有什么不同?通常認(rèn)為“終”與“始”只是時間上的先后關(guān)系,“始”表示一個事件開始,“終”表示一個事件結(jié)束,然而這樣的“始”“終”只是外在的序列關(guān)系,就不能做到“原始反終”了?!洞髮W(xué)》說:“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事之“始終”對應(yīng)于物之“本末”,“終”與“始”是內(nèi)在的涵攝關(guān)系,“終”是把“始”包含在自身之內(nèi)的。在《論語·子張》篇,子游批評子夏之門人“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后倦焉。譬諸草木,區(qū)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子夏認(rèn)為君子之道還要區(qū)分一個先后本末,“孰先傳焉,孰后倦焉”,惟有圣人是有始有卒(終)。那么,“卒”顯然不能外在地理解。像曾子說的“死而后已,不亦遠(yuǎn)乎”的“已”,以及“慎終追遠(yuǎn),民德歸厚矣”的“終”,也是同樣道理。
《大學(xué)》說“知所先后,則近道矣”,知道本末終始,只是近道,還沒有與道合一。而《中庸》則說“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誠”是“終”,也是“始”,“終”與“始”合一,是“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此外,“誠者”又是“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圣人是“誠者”,所以不分終始,這正與子夏說的“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相印證。
在《孟子·萬章下》》“伯夷目不視惡色”章,孟子也談到了“終”與“始”:
“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鬃又^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
“孔子之謂集大成”,并不是說同時具有“清”“任”“和”三種品德就是“集大成”,“集大成”不能這么機(jī)械的理解。所謂“集大成”,也即是“圣之時者也”,能夠“時措之宜也”,即“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鬃邮恰敖鹇暥裾裰病?,能“始條理”而又“終條理”,伯夷、伊尹、柳下惠則是“始條理者”的金聲。所謂“始條理者”,是《中庸》的“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例如伯夷是擇一個“清”而固執(zhí)之,則不能做到“任”與“和”,不能像孔子那樣“隨心所欲而不逾矩”。伯夷只能始于“清”,而不能終于“清”,那么這個“清”只是孟子說的“義襲而取之”,是“行仁義”,是“有對”的“以誠包心”,所以是“誠之者”。當(dāng)能始于“清”,而又能終于“清”時,“清”就不僅是“清”了,而是無所不包的“誠”,或是無對的“獨”,如孟子所說的“由仁義行”。
所以,“終”不是一個外在過程的結(jié)束,而是把起點處的條理以及整個過程都收攝進(jìn)來,由“有對”的“誠之者”而達(dá)到“無對”的“誠者”,這才是《易傳》說的“原始反終”。例如孟子開始說孔子是“金聲而玉振之也”,既“始條理”,又“終條理”,而最后只說“終條理者,圣之事也”,不必再說一個“始條理”,因為“終”即包涵“始”了。當(dāng)然,“原始反終”的“反”也有不同的層次性,如果真能從“有對”到“無對”,已經(jīng)不是“反之”,而是“性之”了。
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也認(rèn)為運動變化的開端與終結(jié)是不對稱的,他認(rèn)為變化的終結(jié)是目的的實現(xiàn),是一個“限”,是不可分的,而變化的開端則無限可分。亞里士多德說的運動變化是實體自身的內(nèi)在生成過程,而不是發(fā)生在外在時空中的機(jī)械運動。但由于現(xiàn)代人囿于牛頓的機(jī)械論,從而難以理解古人說的“始”與“終”的涵義。
既然“始”與“終”不是外在的對立關(guān)系,而是“終”包含“始”,那么生命的由生到死也不是戛然而止那么簡單。黑格爾說:“只有自相同一的、絕對的東西才能保存自己”。無機(jī)物質(zhì)只是依賴于他物而存在,它們只具有物理學(xué)意義上的慣性(惰性),也無所謂生和死。生物能通過新陳代謝而具有內(nèi)在性,能在某種程度上保存自我同一性,“生”是生命的內(nèi)在活動,那么“死”即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人得五行之秀氣,是萬物之靈,人類的精神既能認(rèn)識外物,也能反指自身,具有自我意識,從而能盡己之性,進(jìn)而能參贊天地之化育。宇宙的大化流行無一刻停息,但不同層次的物質(zhì)參與的形式也不同,惟有人的精神能夠做到自主,能夠主動向內(nèi)“反身而誠”,從而保持獨立性,進(jìn)而能從“間形骸分爾我”的小我升華為實現(xiàn)萬物一體之仁的大我。“未知生,焉知死”,君子修身養(yǎng)性,“生”是“始條理”,“死”是“終條理”,這樣的“死”即是“終”,不是過程的結(jié)束,而是目的的實現(xiàn),是生命的升華,“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就會以更高的形式參與自然整體的運化。
這與靈魂轉(zhuǎn)世說是不同的,靈魂轉(zhuǎn)世之說某種程度上還沒有擺脫機(jī)械論的束縛。假如人死后靈魂不滅再去投生,那么從古至今人口的總量逐漸增加,這增加的靈魂從何而來?假如有六道之間的輪回,其他動物也有靈魂,那么著眼于整個動物界,那么動物的個體總數(shù)也不能發(fā)生變化。黑格爾說:“直接的個別性遭到了否定,這種毀滅就是個體的死亡。通過個別的東西的死亡,類屬達(dá)到自身,從而成為自己的對象”。無論是人,還是其他動物,都存在著個體與其整個類屬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和轉(zhuǎn)化,所謂類屬決不只是抽象的概念,是生物學(xué)家劃分生物種類而命的名字。例如人是社會的動物,不是生下來后才接受人類社會的影響,一個個體在他的生命誕生之初就受到人這個“類”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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