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買房也是一個偉大的理想

吳少龍2012 · 發(fā)表于 2012-8-24 18:10:51

本帖最后由吳少龍2012 于 2012-8-24 18:18 編輯

原來，買房也是一個偉大的理想

      我小的時候，家里很窮，屬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我們?nèi)乙还?/font>13口人，全都擠在一個不到20平米的小草屋內(nèi)，說它是草屋，是因為它除了四面有一些殘破不堪的土墻外，剩下的幾乎都是用草來蓋住的，仿佛一陣大風就可以將它刮跑。我在剛懂事的時候，就天天希望風快些將它刮倒，然后家里就會蓋新房子。
      每次看到它丑陋的外表，我都會產(chǎn)生一種深深的厭惡。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故意把一個還沒著完冒著火星的木棍扔上了房頂，想讓它結(jié)束老屋的生命，只可惜連年的陰雨讓房頂結(jié)上了厚厚的青苔，竟然沒著。
      依稀記得每到下雨的時候，老屋里面就擺滿了瓶瓶罐罐，每隔一會，家人就要把這些滴滿了水的瓶子拿出去倒掉，再拿回來繼續(xù)滴，如果是晚上下雨的話，你一晚上都得做這樣的事情，別想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個覺，這恐怕是童年老屋留給我最深的印象。
      那個時候，最羨慕的就是別人家有不漏雨的房子，甚至隔壁芳芳家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小房間。那個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跑到小伙伴家去看他們的房子，然后在心里默默的發(fā)誓自己長大一定也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漏雨，有自己的小房間，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
      這個念頭從此以后就真真正正的跟隨了我，從那以后，我做什么事情幾乎都是為了房子，只要是與房子有關(guān)的，我都會很感興趣，甚至聽到房子這兩個字也會讓我莫名的興奮，仿佛我這一輩子就只為了房子而生，為了房子而活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房子。
      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在我到了上學年齡的時候，按我家的慣例，我應該跟著哥哥姐姐一起去拔豬草，可我那時哭著喊著非要去上學，因為我聽村里識字的大人說，上了學就可以掙錢，我想著掙了錢就可以買到房子，于是在我?guī)滋鞄滓共怀圆缓鹊目摁[下，父親終于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雞給賣了，從那開始，我就算上學了。
      我在學校里其實也沒能好好的讀書，因為動不動父親就會自作主張的給我請個假，然后讓我回去幫忙干活，那時的我，已經(jīng)能干一些哥哥姐姐才能干的農(nóng)活了，但是只要是一有時間，我就會拼命的讀書，寫字，因為我知道，只有我書讀得好，才能掙錢，而掙了錢，我才能買到房子。我當時心里只有這個念頭，而正因為這個念頭，我雖然老是請假，可每次考試，我的成績總能排到第一。或許慢慢的家里人覺得我確實是塊讀書的料，我后來每次開學的學費，父親都是想方設法提前準備好，然后等我交錢的時候，變戲法似的遞到我的手上，這讓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家里某個神秘的地方，放著一個鐵箱子，需要錢的時候，只需要打開取一下就行，可惜，我后來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也沒找到那個神秘的鐵箱子。
      和所有的語文老師一樣，我的語文老師在教那篇描寫周總理的文章《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的時候，也是先讓我們合上課本，然后提問班上的同學，你為什么要念書呢？幾乎所有人在上課之前都看了這篇文章，所以老師問這話的時候，有學生就自作聰明的回答周總理那句話，為中華之崛起，老師只是點頭笑笑，也有同學回答其他的。我記得郝志偉說的是像老師一樣，做個受人尊敬的老師；我的同桌說要學會開飛機，像鳥兒一樣在天上飛；王軍說要去當兵；王大鵬說要做個醫(yī)生，給人治病，也給他家的小豬治病，我知道他家上個月豬生病死了，他母親哭了一晚上，那年代，一頭豬或許比一個人的命還有用；我們班學習最差的馬明說要當個科學家，連老師都笑了，大家都覺得那是個笑話；那時我是班上學習最好的學生，所以連老師都很想知道，我到底為什么要念書，我站起身，看了老師一眼，說我念書是為了買一套房子，全班顯然有了難得的一絲安靜之后，突然所有人哄堂大笑，感覺比馬明說要當個科學家還好笑。我不記得這節(jié)課最后的內(nèi)容是什么，我只記得從那之后，好像連老師都覺得我沒出息。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的這個愿望真的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愿望，我認為是我人生最偉大的理想。
      后來我畢了業(yè)，被分到了一家事業(yè)單位，從事檔案類工作，我們這個單位屬于清水衙門，真正的清水，上班喝喝茶，看看報，整理整理文件，然后下班。才開始時，工資少的可憐，一個月才43塊錢，這些錢要管全家人的吃喝，還要給兩個孩子交上學的費用。那個時候，我，老婆，兩個女兒住在單位給分的一間不到六平米的辦公室里，挨著門的是我和老婆的床，再往里邊是小女兒的床，大女兒睡在最里邊的一張床上，三張床把一個六平米的房子塞得沒有了其他空間。但那時，全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我一度忘記了自己還有個買房的偉大理想。直到有一天，大女兒晚上死活都不進房間睡覺，任我怎么問也不說話。最后還是老婆告訴我說大女兒第一次來月經(jīng)，早上起來床上一灘血，怕今天再睡被我們看見。我那一刻心里強烈的抖動了一下，我突然埋藏在心里很久的那個愿望在這一刻強烈的釋放了出來，我沒有什么時候比現(xiàn)在的欲望更為強烈，我瘋狂的想著怎么樣能買一套房，滿足女兒的心愿，也滿足自己從小的一個理想?？墒俏野l(fā)現(xiàn)我和老伴的工資要買一套房，需要我們不吃不喝攢六十年的錢，才有可能在這個城市買一套房。
      后來生活好了，工資也高了，女兒也早已留宿學校了，只有我和老伴還住在這個小辦公室里，倒也清閑，閑暇的時候，我會計劃一下看身上的錢能不能買一套房，如你所知道的那樣，工資漲幅是遠遠跟不上房價的。只有兩個女兒寒暑假回家的時候，我才能突然感到我確實應該買一套房，女兒都這么大了，我還沒能為她們置辦一個獨立的小房間。而這一年，我已經(jīng)45歲了。
      有一天，我正上班的時候，從省檔案廳來了一批檔案,最上面的那個赫然寫著馬明，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同班的那個個子高高的，學習最差又令人有點討厭的紈绔形象，心想那個當年做白日夢想要當科學家的小子不知現(xiàn)在在做什么，好奇心使我在冒著違紀的情況下打開了這個馬明的檔案，那一剎那，我整個人徹底震驚了，原來此馬明赫然就是我的那個同學，而他現(xiàn)在已然是省農(nóng)科院的一名研究員，我心里明白，這小子，或許真的實現(xiàn)了當年我們都認為是個白日夢的夢想。我在哪一刻突然感到深深的悲哀，學習最差的那個都當上了可能的科學家，而我，卻還沒有買起自己的房子?；蛟S，買一套房比做個科學家還難吧；或許，最后獲得成功的，不是那個看起來實力特別強的人，而是那個一直堅持到底永不放棄的人。而這一年，我已經(jīng)50歲了。
      我突然想知道當年的那些同學現(xiàn)在都在做什么，通過工作之便的了解，竟然讓我大吃一驚，郝志偉竟然真的當上了老師，而且還娶了一位老師當太太；我的同桌雖然沒當上飛行員，可卻在航空公司工作，也算離他的目標很近很近；王大鵬開了一家寵物醫(yī)院，也算間接當上了醫(yī)生；而那個要當兵的王軍，卻似人間蒸發(fā)了似的，沒有人知道他現(xiàn)在何處，又做著什么；而當年成績優(yōu)異的我，竟然現(xiàn)在還沒買起一套房，那一刻，我老淚縱橫，不知所措… …
      終于二女兒也出嫁了，  終于我再也不用為了給孩子一個獨立的小房間而發(fā)愁了，沒有了女兒的房間，突然感覺大了很多，常常坐在躺椅上的我，想著想著就老淚縱橫，我為什么一輩子都買不起一套房，是因為我書讀得還不夠好嗎？是因為我當年還不夠用功嗎？還是因為我只知道讀書，讀書，再讀書，錯過了當年不該錯過的東西。
      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當年我那個買房的理想，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非常偉大的理想，偉大到你需要用一輩子去實現(xiàn)它，即使這樣，實現(xiàn)的可能性仍然很小。而這一年，我已然六十有五。我還在想著我要買房的事情，可我還在考慮著或許買個墓地我住的時間能長一些。

                                                                                          文/吳少龍
                                                                                       寫于2012年七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