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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9-4 11:36 上傳
英語中有一個詞叫做“white lie”,謊言即為白色,自然充滿了溫情和善意:慈眉善目的圣誕老人扛著一大坨禮物限時專送,仁心仁術的醫(yī)生隱瞞絕癥患者的病情,老和尚告誡小和尚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莫不是此類白色謊言的代表。
當“white lie”上升到國家層面,為的是全體人民的利益,那就有了一個更好聽的名字,名喚“noble lie”,謊言竟然都可以是高貴的,那是因為它不僅立意高遠,而且大愛無疆。
有時候“忽悠”的確可以成為“護佑”的。
相比“高貴的謊言”所具有的古典意蘊、貴氣逼人,“意識形態(tài)”這個術語天然帶有機械時代的冷酷無情。19世紀初,法國思想家德·特雷西在批判啟蒙運動時,創(chuàng)造了“意識形態(tài)”這個概念,將之定義為關于概念及其起源的科學。
不過現(xiàn)在我們不再用“科學”這樣的字眼去形容意識形態(tài),因為意識形態(tài)的根本目的不在于真理,而在于政治,不在于知識,而在于信念。美國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說,所謂意識形態(tài)就是“以行動為導向的信念系統(tǒng)”。換言之,意識形態(tài)的宗旨不是去探究客觀的事實,而恰恰就是通過再造和扭曲事實去激發(fā)和維持群眾做某些事情或者不做某些事情的信念。
舉一個不算遙遠的例子,上世紀60年代明明是史上少有的風調雨順,但意識形態(tài)的強大功能卻可以倒白為黑,不僅悍然將其命名為三年自然災害,而且成功的撩撥起全體人民對于“北極熊”的刻骨仇恨。
有趣的是,時間過去50年,當所有人都認定這個信念系統(tǒng)已經瀕臨破產的時候,齊澤克卻在5月的上海,講述了關于意識形態(tài)的另一個故事:
“在歐洲,我們有長著長胡子的圣誕老人,如果你問一個孩子:你相信圣誕老人嗎?孩子會說:不,我沒有那么蠢,我只是假裝相信,從他那獲得禮物。如果你問父母,他們會說:當然不信,我們假裝相信,是為了讓孩子們得到禮物——事實是,沒有人相信圣誕老人,但是他卻發(fā)揮作用。現(xiàn)在大家都在說我不再相信意識形態(tài)了,但是我的觀點是,即使你不相信意識形態(tài),它還是在起作用,而且意識形態(tài)正是人們不相信他的情況下,才起作用?!?br />
齊澤克的意思是,無論是高貴的謊言還是冷酷的意識形態(tài),其實都不必費勁巴拉地維持它的表面光鮮亮麗,一個不再被人們認可的或相信的意識形態(tài),仍舊可以繼續(xù)發(fā)揮政治和社會價值分配的功能,哪怕它看上去漏洞百出、茍延殘喘,但只要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它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么他就仍然功能健全、運轉良好,這才是意識形態(tài)的本來面目。在某種意義上,這樣的意識形態(tài)更可拍,因為它不再是少數(shù)人處心積慮的說謊,而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共同維護那個公開的謊言。
謊言一旦變成赤裸裸,信任的支柱便被抽離,此時支撐謊言繼續(xù)運轉的動力要么是利益要么是暴力。赤裸裸的謊言不再承擔造夢的功能,但它依舊可以讓每一個人繼續(xù)生存在一個虛假的空間里,在這個空間里,大伙兒集體在裝睡。
齊澤克的故事并不能完全解釋中國經驗,在這片充滿著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國度里,正在上演的更可能是下面這個充滿了溫情的場景:
午后的幼兒園里,靜的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阿姨在小床邊巡視,孩子們假裝發(fā)出沉沉入睡的呼吸,小心臟里想的是一個小時后冰爽可口的綠豆湯。時鐘滴滴答答地走,有些孩子天生沒心沒肺倒頭便著,有些孩子裝啊裝啊就真的睡著了,當然,或許有更多的孩子一直在裝睡,他們在起床鈴響前的半個小時,就時刻準備著從床上一骨碌爬起啦……
這個景象如此美好,以至于我們希望它可以“永劫輪回”地繼續(xù)下去。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大夢難道不就是現(xiàn)實本身嗎?
但我懷疑很少有人能夠一輩子——從搖籃到墳墓——都在夢醒時分喝到綠豆湯。那些最終進入夢鄉(xiāng)的孩子不會心焦悲劇的誕生,可對于始終在裝睡的孩子來說,卻必須時時按耐住這個讓他崩盤的念頭,在百爪撓心中等待被叫醒。
可關鍵的問題在于,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除非那個裝睡的人自己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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