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憶周莊石橋

好古居士

雜憶周莊石橋



秦 力



    關(guān)中的初春猶如兩歲孩子的胖臉，今早還是晴空萬里，現(xiàn)在卻黃沙飛滿天。街上行人好象搽了一層黃粉，個個臉上粉嘟嘟的，嘴里免不了抱怨這難熬的春天。我急忙趕回屋內(nèi)，吐掉口里沙塵，不由憶起陽光下、月影中周莊那滋潤滑濕的石橋景觀。
    1989年春天，一個雨后初晴的早晨，我踏上了周莊的土地。周莊位于江蘇南部，是典型的水鄉(xiāng)小鎮(zhèn)，保留了許多明清建筑。那時周莊名氣不大，游人很少，古鎮(zhèn)內(nèi)河網(wǎng)密布，船娘運的多半是些生活用品，想要雇船暢游，還是未能如愿。我索性打起精神，要走遍水鄉(xiāng)的角角落落。走水鄉(xiāng)自然要靠橋，細細品味遍布周莊的十七座石橋，令人興味盎然，如同得到價值連城的和氏璧，細細把玩，流連忘返，不覺日落西山。來到西市街貞豐橋畔，席地而坐，吃當?shù)鼗鹜龋嬛芮f黃酒，不覺迷迷地睡去。
    夜半，露水濕臉，腦清神爽，不由人又一次品味起周莊的橋來。
    周莊的石橋，造型各異絕無雷同。還有別地不曾見到的轎橋、樓閣橋；更有兩橋相對，雙橋逶迤。月下品讀，水橋互映，橋影婆娑，天地一體，不失為一幅絕美的淡淡的水墨畫。
    那轎橋名實相符，宛如前清的綠呢大轎，一頭連著有名的張廳，一頭連著平民屋宇。走進轎橋，仰觀梁椽屋檐，俯視河水湯湯，手探水中月影，耳聽"橋從戶中進，船從家中過"的介紹，令人頓生思古之幽情。
    那樓閣橋本名富安，望文生義富裕安康。這座橋除了名號吉祥，兩邊的引橋也頗有特色，四角有樓閣陪襯，平樓、雙樓造型各異，參差有致，典雅清幽，樓內(nèi)構(gòu)件，雕花鏤獸，最有特色的是那窗戶，清一色的乳白色，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銀光，實在清新古樸，游人剎那間好象進入了桃花塬。經(jīng)詢問主人，那窗戶全用半透明的蠡殼拼接，頗有地方特色。我想若在關(guān)中建造這樣的窗戶，恐怕早被風沙打碎了。
    那雙橋一名永安，一名世德，架于銀子浜和市河之上。這兩座橋橋體一大一小，橋洞一圓一方，走向一橫一豎，全然體現(xiàn)了陰陽互生，平衡萬物的理念。看雙橋，思國粹，有人講建筑是凝固的音樂，那么這雙橋就是凝固的中國哲學。
    貞豐橋畔品石橋，自然要說說這貞豐橋。該橋建于大明崇禎年間，歷史可謂悠久。只是苔蘚較多，月光下把玩如同鑒賞青銅禮器，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我收回目光，喝掉最后一滴黃酒。踏著濕滑的貞豐橋，走近橋北那座遠近聞名的"迷樓"。想當初，詩名極盛的南社諸公，如柳亞子、葉楚傖、費公直一幫文人，迷戀貞豐橋畔添酒的佳人，隔三差五在此聚會，暢飲小酌，詩興大發(fā)，或吟詩填詞，或抨擊時弊，放浪形駭，頗有竹林七賢遺風，成為當年周莊一景。
    "迷樓"下，月影中，我又一次席地而坐，向口中扔進最后一片火腿，又一次細細地品味周莊的石橋，周莊的人文……
    十五年彈指一揮間，我不得不身居關(guān)中。每當初春風沙起，不由不思念周莊濕滑的石橋和橋下的清流，我多想伸長脖子，吸一口清甜的周莊水，洗掉滿嘴的黃沙；我多想抻長雙臂，撫摸貞豐橋上濕濕的青苔，滋潤我干涸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