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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咸陽 
我的MSN好友列表里有一位熱愛中國文化的韓國人,他的簽名已經(jīng)幾個月如一日地沒有變過了,是一句詩:“三月咸陽城,千花畫如錦”。前陣子每每看見的時候,都會在心底涌起一陣激動來。后來慢慢地也麻木了,沒有反應(yīng)了。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在這個城市在我腦海中的記憶大塊移除前,寫下點文字來,不是挽留行將褪去的記憶,是紀(jì)念吧。 
  
古城 
2001年9月,乍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就看到了大大的廣告牌上寫著:熱烈祝賀咸陽城建城2350年。那種迎面而來的歷史厚重感在那一瞬間的確讓我有些窒息。從此腳步也輕了些,說話也小聲了點,生怕踩到了腳下的秦磚漢瓦,攪擾了某朝皇帝的正酣之夢。這個城市在2004年似乎是入選了中國的十大魅力城市,她的氣質(zhì),就是平和安靜。不喧鬧的城市,矜持而木訥的建筑,含蓄的人。任何時刻都讓人想休息,所以這個小小的城市有著與其規(guī)模不成比例的很多廣場,于是在晚飯后,大家就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廣場上,也不高聲說話,偶爾是攢在一塊兒跳舞,也是那種每個人沒有差錯地踏著熟諳了的舞步,很少有眉目間的交流。歷史就是沉默的吧。 
有種說法是,咸陽是座靈城,咸陽人都是守靈人,(是“靈”而不是“陵”)。所以在咸陽居住過一段時間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城挺“邪乎”的,經(jīng)常是你們正在聊誰,那個人就迎面過來,或者說起個什么事情,而那事情就正好發(fā)生了。有天跟一個女孩兒聊起來,說到這點,那女孩做醍醐灌頂狀,馬上開始默念“大胸部,大胸部?!?amp;#160;
咸陽有很多很有古意的地名,比如北上召,駿馬,東南坊等等。有的時候會對著公交站牌上某個地名出神,想像著那里是什么模樣,在2350年前又是什么模樣。 
  
1路車 
從我們學(xué)校的北門外,有一趟從人民西路的最西端開到人民東路最東端的公交車,是為1路。咸陽的公交車永遠(yuǎn)不會像北京的公車這么市井和忙碌。車上人總是不多,又因為路途近,所以大家有時候?qū)幵刚局?。后來有了雙層巴士,于是,投一塊錢的硬幣從人民西路49號上車坐在巴士2層前排沿路觀景直到火車站然后再原路坐回來竟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點小情趣。1路車幾乎可以到達(dá)咸陽城任何一個我們需要去的地方。 
  
七里鋪 
和許多大學(xué)旁邊的一條商住街一樣,七里鋪養(yǎng)活了K大的學(xué)生,K大的學(xué)生也養(yǎng)活了七里鋪。如果不過分講究衛(wèi)生,你在七里鋪可以吃到自責(zé)和懺悔。我仍然深深記得從北邊一條街進(jìn)去走到十字路口右邊的那家王家面館,每次看到你來,憨厚的老板都會說:來了?吃啥?我一般都是要干拌的臊子面。然后有的時候是老板娘有的時候是一個阿姨有的時候是一個男孩會倒給你一碗熱面湯,幾分鐘后,面端過來了,他們一定會說聲:都拌好了。我曾細(xì)心地觀察過,只要你吃拌面,他們在端給你面的時候就一定會說這句,我認(rèn)為這是一種沿襲了多年的傳統(tǒng)吧,或者是一句咒語,只有這么說了,這碗面才夠地道,才夠有歷史感,才夠好吃。 
  
到別處 
在小小的城市里散步,要當(dāng)心自己一不注意就走出了城市的范圍。咸陽就是這么一塊兒小小的地方,你還在和朋友邊走邊聊間,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面對了一片麥田了,多么讓人驚喜的事情。 
有的時候在學(xué)校實在郁悶,我會隨便跳上一輛公共汽車,開到塬上的某處,在那個相對陌生的地方吃一個砂鍋,看10分鐘路人,就會覺得心胸開闊了很多。 
在離開咸陽前的最后一個夏天,某個傍晚,陣雨后。我和老友坐公車到渭河邊的古渡公園,站在公園的圍墻里朝外面的渭河望去,有水鳥在渭河橋下啄著最后一抹夕陽眷顧下的金色水面,我們倆一邊出神,一邊唏噓。這一幕后來成了我和老友反復(fù)回味的記憶片斷。 
  
隴海線 
學(xué)校在隴海線南500米的地方,所以,當(dāng)我上了大學(xué)在宿舍睡的第一晚,聽到火車碾過軌道的聲音,思鄉(xiāng)之情竟然澎湃得不可收拾。 
后來我搬出去住了,換了很多房子,有兩處就在隴海線北。 
03年春,沙仕變成最可怕的陰霾之前,我每天要騎著車子,碾過鐵軌,來往于隴海線南北的學(xué)校和租屋。逢火車過來,路口的鐵路工作者就搖響大大的鈴鐺,長長的阻臂就落了下來,把人群隔絕在軌道的兩旁,然后,火車就開過來了,車?yán)锏娜丝粗戎^去的我們,我們看著匆匆而過的火車?yán)锏娜?,我每次都是微笑,希望讓不小心瞥見我的微笑的火車?yán)锏娜四芷桨锥帱c快樂,這樣多好?;疖囬_過去了,鈴鐺不響了,長長的阻臂也吊了起來,人們嘩一下涌上了鐵道,向南或者向北而去。 
05年春,我再次搬到鐵道北住的時候,這里修起了立交橋,從此火車從上面過,汽車從和人下面過,彼此再不干涉。我突然覺得一絲遺憾。 
那個春夏,我在我六樓租來的房子里總是通過我的網(wǎng)絡(luò)電臺對著天南海北那寥寥幾個聽眾說:現(xiàn)在是凌晨的2點15分,我在隴海線北50米的直播間里和你一起等待天亮,接下來為你帶來的是不眠飛行-給夜貓子的歌。。。 
  
2005年7月10日 
頭一天傍晚,先去西郊和一個朋友道別,他說把頸上的那個護(hù)身符給我。我忙說不要。那個護(hù)身符大概的確戴了很久了,繩子已經(jīng)解不開了,他沖進(jìn)路旁一家商店,借了把剪刀,剪斷了繩子。然后他說明天來送我,我說千萬不必。爭執(zhí)間,我就上了出租車,坐穩(wěn)了才發(fā)現(xiàn),淚已經(jīng)下來了。 
我讓司機關(guān)掉講無聊笑話的電臺節(jié)目,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一刻鐘后,我已經(jīng)控制住了情緒出現(xiàn)在她的家門口,我們從K大北區(qū)走到南區(qū)的那座雕塑下,坐著聊了好久,聊得很快樂,然后回到北區(qū),把她送到家門口,她伸出胳膊,擁抱的剎那,我感覺她有點顫抖,然后她頭也沒有回就走了。 
后來又和一個學(xué)弟在樓下聊了一個小時。 
和繼續(xù)留守的2個同學(xué)在路邊攤喝酒吃毛豆花生。那晚我真的想喝醉。 
10日早上,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堆上車,跟送行的一對兒說再見,趕他們走。 
車開始走了,經(jīng)過渭河,我看到咸陽湖開始蓄水了。 
給老友發(fā)了條短信:咸陽湖開始波光瀲滟了,咸陽,再見。 
側(cè)頭向車窗外看,好刺眼的陽光,都照得我落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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